“男看王心刚，女看王晓棠。”这是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社会上的一句流行语（注）。小时候从电影《神秘的旅伴》晓得这位女明星，听说她在四牌楼住过，还在中山南路祖居门前看见她的妹妹王晚棠路过。如今，王晓棠住过的老宅院很寻常，是世事变迁人去楼空？毕竟，影坛女神在银幕上塑造的经典形象留在几代人的记忆深处。初夏时节，我走进四牌楼。

四牌楼旧称四贤祠巷，东西走向，从中山南路城隍牌楼巷经大马弄口、方井弄口，到瑞石亭（今丁衙巷，有鼓楼小学）与十五奎巷相交处至吴山脚下元宝心的一段巷子，长百余米，宽约4米，曾是南宋皇帝及清康熙、乾隆二帝上山进香的御道。巷口原有祭祀春秋伍子胥、唐朝褚遂良、宋朝岳飞、明朝于谦四位先贤的“忠节祠”，现建有“民不能忘”纪念牌坊。巷内现有普福庵旧址、花生弄、四牌楼小学旧址及其遗存音乐教室和山脚石龛。

王晓棠住过的43号宅院，就在四牌楼小学和两座老墙门对面。坐南朝北，东临花生弄，西靠元宝心。她家来此落脚，是因为“钱塘自古繁华”？1934年，王晓棠出生于河南开封。父亲王叔惠，南京艺专毕业，擅绘画，官至国民政府军界某部少将（分管文艺）。母亲汪健，大家闺秀，亦擅绘画。抗战爆发后，随父母辗转武汉、重庆。她在巴蜀受环境熏陶，从小拜师学唱京剧。1948年春，正“故国晚秋”，父亲弃官，举家6口在南京老家小住。同年冬天，她随父母迁居杭州，就读省立杭州女子中学（杭十四中前身）。1952年，到上海报考戏剧专科学校（上海戏剧学院前身），惜当年停招。不久，总政文工团黄宗江来沪招收演员，经父母文艺界朋友黄宗英介绍，王晓棠考入总政文工团京剧团，只身北上，次年调入总政话剧团。不早不迟，是命运之神的安排？

七十余载过去，斗转星移。王晓棠是否记得，当年四牌楼街坊邻里坐在门口小凳上削天竺筷、糊洋火壳（火柴盒）的情景？曾几何时，这道“风景”消失。如今，从四牌楼巷口进来，是江山蜂蜜店、阿萍甲鱼店、粽子店、安徽老杨蔬菜店，花生弄旁的香烛摊。43号大墙门早已破墙开店，左首两家水果蔬菜店，右首“竹轩”金石篆刻工坊、塘栖蜜饯杂货店。中间墙门朝北，从信箱编号判断，里面住着22户人家。铺着石板的过道通向院子，栽种花草，一片新绿。向正在浇花的老哥询问王晓棠住过的房子，答曰：“就在靠大门右首的小门洞里。”道谢后，返身朝那边走去。小门洞里是二层楼房，有好几间，不知哪一间是王晓棠曾经的家？住户都关着门，叩门问了两家，年长的曰“王晓棠住过，哪间不清楚”；中年男子曰“不晓得王晓棠是哪个”。会出来，瞥见正在井边洗衣的年轻妇女，于是询问，则摇摇头，原来是安徽阜阳来杭打工的租客。也难怪，代沟吧？哦，蓬荜未必生辉。

转悠间，发现墙门里格局已变，几间房子是后来搭建的，使院子显得很局促，昔日大宅院变成了大杂院。倒是西面那堵封火山墙，静悄悄高耸，想必是当初的护卫之墙。高耸也罢，岂能挡住“十年浩劫”的冲击？那口老井，蛰伏在后来搭建的房子侧面墙脚，“不问秦汉，无论魏晋”，冬暖夏凉，守护一份清冽，奉献一份心泉。我想，许是当年少女王晓棠的汲水之源把？

大半个世纪流逝，物是人非。遥想当年，14岁的王晓棠就是从这里出门，背着书包，到凤起路的杭女中读书。如果翻山，可以从元宝心上山，到“小普陀”经粮道山下山，穿过四宜路，折入涌金门，沿膺白路（今南山路）、湖滨到西大街（今环城西路）凤起路；也可以从十五奎巷、鼓楼，折入大井巷沿着河坊街，经过杭州初级中学（今杭四中前身），到劳动路杭州孔庙、湖滨、西大街；也许，从中山中路经清河坊、羊坝头、官巷口到众安桥庆春街（今庆春路），折入东南日报馆、孝女井（均已湮），经过延龄路口的杭县法院（已湮，今贯通为延安路）拐入西大街……耳熟能详的老街旧巷像历史老人，慈祥的目光见证彼时少女的豆蔻年华玉洁冰清。那么，少小离家的王晓棠可曾记得这些“村桥原树”？

当年，18岁的王晓棠也是从这座墙门出来，走上演艺之路。据说，她赴沪参军进京，到了总政文工团。演出任务繁忙，后来结婚生子，再也没有回过杭州四牌楼老宅院。天高任鸟飞。55年，长春电影制片厂筹拍影片《神秘的旅伴》，试镜时被导演选中，因为她“又像周璇，又像王丹凤”。这是她的处女作，饰演彝族小姑娘小黎英，一炮走红，从此开启了银幕生涯。58年，在影片《英雄虎胆》中，她饰演女特务阿兰，一曲激情柔媚的伦巴舞堪称当时社会背景下的异彩片段。63年，在影片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中，她一人分别饰演孪生姐妹（叱咤风云的金环、温文柔雅的银环），演技精湛，因此荣获百花奖最佳女主。这是王晓棠的三部代表作，成为演艺生涯的巅峰……92年，王晓棠出任“八一”电影制片厂厂长，93年晋升少将。98年退居二线，当选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。期间，阴晴圆缺，云卷云舒。

斜晖脉脉。当我从43号宅院出来，踯躅四牌楼，老歌《缅桂花开十里香》甜美欢快的旋律在回响，初上银幕的“小黎英”绽放青春魅力。然而，特殊年代里，王晓棠受到冲击，原生家庭惨遭迫害……“青山遮不住”，如今，她年逾九旬却精神矍铄，被誉为“化哀愁为美丽的世纪偶像”。

哦，在四牌楼，后起之秀的枫杨树蓊蓊郁郁，它似曾听说，从这里走出去的王晓棠，早已从小姑娘变成了大明星；它从老墙门的瞳仁里察觉望穿秋水的乡愁；它似乎在沉思，宅院里的那口老井，围着古老的井圈，历经磨砺，变得粗糙，任凭风云变幻，井水不涸不溢，该是怎样的真谛？

2024/6/28 于杭州四牌楼 7/5 甲辰小暑前一日 稿 7/6-7/8 修改（史料据网络 在此致谢）图文版载7/9公众号草木皆醉 7/21甲辰大暑前一日提交

【注】王心刚，1932年出生于辽宁大连，八一电影制片厂副厂长。第5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，文化部批准的22位大明星之一，“中国电影世纪奖”，亚洲演艺名人“中国电影终身成就大奖”，第23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终身成就奖。1963年，与王晓棠共同主演战争电影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，在片中饰演游击队政委杨晓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