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目《移砚又上白云边》，出自北宋进士、衢州常山人王介的诗句“今年移砚席，又上白云边”。这是我第二次来常山，到访平均海拔500米高的泰安古村。诗作者王介，乃常山王氏望族。而泰安对坞的王氏，则是常山王氏望族的血脉。借用其诗意，感悟乡情。

古村位于常山县城东北约38公里处，八面山东麓。承蒙在省里工作的衢州学子阿峰驱车陪同前往，经“千年宋镇”芳村、“浙西香格里拉”黄塘……翻山越岭，盘盘曲曲，跋涉1小时抵达。

村口，迎面古樟巍峨，如擎天巨伞。右首，八宝天王庙俨然，庙堂供奉天王菩萨。庙前，平梁木质廊桥像一乘轿子，横架溪上，承载前世今生。对坞溪（古名“泰川”）自西向东穿村而过。两岸村舍点点，多为徽派建筑，背衬青山翠竹，好一幅山居图！

村庄由对坞、安坑两个自然村组成。据史料，原芙蓉乡永旺村的章舍，就是常山“一门九进士”（注1）王氏望族的始祖地。迁居对坞的王氏，其宗谱《泰川芙蓉王氏宗谱》；安坑，其余氏族谱《安川余氏漂流序》。两村各取一字“泰”与“安”，以期康泰平安。陪同的阿峰谈到，常山“一门九进士”里有个王焕之。我以为是《登鹳雀楼》的王之涣。转念又想，并非词序有别，王之涣是唐朝的，阿峰所说是宋朝的。

天王庙斜对面溪北岸王氏宗祠，粉白围墙筑有拱券门，墙脊后面露出三叠马头墙。从石磡拾级而上，过拱券门，里面是一方天井，门厅悬“王氏宗祠”匾，简陋补做，没有落款；正厅“务本堂”亦然，原件连同其它牌匾楹联在特殊年代“破四旧”扫荡殆尽。劫后余生的祠堂梁柱牛腿雀替，见证对坞王氏一族的过往烟云（注2）。

王氏宗祠前面，有“天灯”，灯杆高丈许，村民夜夜点灯，据说四百年不灭。其来历，或曰驱除妖魔、震慑野兽；或曰为夜归人照明，令人想起温州苍南碗窑山腰的三官灯；还有村妇董某帮助赶考书生安徽徐某留宿一夜而蒙冤自尽的记载（注3）。唐诗有“人面不知何处去”的惆怅，小说、电影有《廊桥遗梦》的百感交集。唯“泰川之灯”并非浪漫艳遇，功成名就的徐某感恩，为伊竖起“清洁灯”，以彰显贞洁、清洁。后改名“天灯”。

在安坑自然村，有余氏宗祠和石氏宗祠。路遇余氏后人，引领瞻仰余氏宗祠，并陪同去看“圣旨”石匾，原来是村里的节孝牌坊竖额。当年WG浩劫，牌坊斯文扫地，仅剩脱顶坊门，而曾经至高无上的御题，屈尊百姓台门边。青石镌刻的“圣旨”依然清晰，佐证清代王氏守节教子、孝敬公婆的节操（注4）。

缘溪漫步，山清水秀，春光明媚，一座座石拱桥串联古往今来。据介绍，村里除一座木结构廊桥外，尚有66座石拱桥，虽然不像杭嘉湖水乡那样气势如虹，倒也简朴古拙，颇有沧桑感。有的桥下，你可以看到白毛鸭戏水。在桥两旁，可以看到菜畦、竹园，以及院子里放养的鸡群、坡地小径上搁着的一个个蜂桶。倏然，宁静中传来几声鸡叫，这是都市里久违了的鸡啼。哦，数峰无语，万壑有声，你会感叹：好一个原生态！（注5）

村庄古老，并非封闭。那座“村上村舍”民宿，恰似时尚跟传统融合的坐标。据报道，老板是村里走出去的孩子80后余家富，中国美院毕业后，曾在省城从事电子商务。2015年，怀揣梦想，携女友唐陈飞辞职回乡创业，完婚成家。他们“挽留”了一栋行将拆除的老宅，亲自设计改造，两年后办起了民宿，含山色氤氲，汲溪水叮咚；采撷宋韵，闻夏雨之瀑布声、冬雪之碎玉声，焚香煮茶，弈棋书画，怡情悦性。宅内客房、茶室、书画室、阳光餐厅兼备，还传承了古法酿酒、榨油，可谓传统+文艺范。窗台上，搁着全国旅游标准化技术委员会颁发的“甲级旅游民宿”铭牌。就这样，留驻乡愁，守护世外小桃园。

回程路上，我在想，这座300余户、不满千人的小山村，经风经雨，一度“藏在深闺人未识”。因为青山绿水，因为天灯、廊桥、非遗板凳灯笼……等人文底蕴，也因为有了梦想和执着，正在焕发勃勃生机。

2024/2/12 甲辰正月初三 于泰安古村（阿峰陪同在芳村午餐后回城；在宾馆与浙师老同学雨金、杭农校友智新久别重逢）下榻衢州常山东方大酒店 2/18 稿 2/19-20 修改并配图（史料据阿峰介绍、村里碑记及网络 在此致谢）图文版载2024/2/21草木皆醉微信公众号

【注1】王介（1015-1087），字中甫，王言的长子，仁宗庆历六年登进士第，官秘阁校理，迁开封试官主判，知湖州，著名诗人，学识渊博，早年与王安石交好。生有四子：王沇之、王沔之、王汉之、王涣之；其弟王悆及侄子王沩之，皆登进士第。加其父、祖父均为进士，为常山望族，时有“一门九进士，历朝笏满床”之誉。

【注2】据史料，对坞的王氏，是常山王氏望族的血脉。宋景德年间（1004-1007），朝廷派时任大理寺评事王伟巡事江南，探访民意，来到常山，不幸病倒，殉职于常山章舍。王伟的5个儿子遵遗嘱就地安葬。长子王言，官少卿，赠金紫光禄大夫，留此守墓守孝，在章舍结庐定居，繁衍生息。

【注3】《王氏家谱》载，相传书生徐宇庭，年方20，某日从安徽宿州进京赶考，路过泰川（今对坞自然村），已近黄昏。少妇董爱娥（丈夫常年在外经商），见状好意收留。书生挑灯夜读，至三更，未越雷池半步。翌日启程，致辞：“他日无论是否中举，必将登门致谢！”之后，丈夫王某回家，闻风言风语，便厉声呵责。妻子问心无愧，如实相告，丈夫不信，拳脚相交。妻子含冤，绝望自尽。三年后，书生中举后，骑马带随从，返乡省亲途中不忘到泰川谢恩，但见大门紧闭。闻讯后悔不已。悲痛之余，花钱雇人在村口树起木杆，顶端悬挂桐油灯，以示贞洁，并留下银两，让村庄长者点灯，以示后人。

【注4】节妇之子余章型成年后，在给朋友信中写道：“母志守节，孝奉翁姑，和谐妯娌，足不离家，辛勤纺织，甘心茶淡，抚身成立，艰苦备偿，计存年五十二岁，守节二十六载余。吾想为母亲建节孝牌坊……”朋友见信感动，推荐给常山县儒学，转而报送衢州府，再申报朝廷。朝廷督部堂和学部院又报给皇上。皇上看过奏折后，深为民间百姓的美德感动，“圣旨”同意在安坑建节孝牌坊。衢州府接旨，请石匠把“圣旨”二个字雕刻在一米五长的石板上，并派人将之抬到安坑，竖节孝牌坊。

【注5】据《王氏家谱》载，泰川八景：笔峰耸翠、湍泉漱石、丛竹鸣莺、曲坂回澜、灵湖栖霞、高冈牧笛、东壁松涛、镇庵照钟等。